简爱1943

上周六（2008年1月12日），女性武侠小说作家沧月在庆春电影大世界和观众一起观看经典爱情电影《简•爱》。刚刚发布过降温警告的杭州并没有因为寒冷而阻挡年轻粉丝们的热情，从影片三个版本的挑选到确定放映，一时间使得老电影焕发出了其经久不衰的品质。在这个2008年的年初，抛开所有大片商业片，回归经典不失为一件好事。

半个多世纪以来，电影人对《简•爱》这个故事颇为热衷，伴随着7、8个版本的《简•爱》影片的诞生，不同的电影人在各自的作品中用自己的角度阐述对作品的理解。
而这次沧月的粉丝们就选择了最晚的1996版和偶像一起观看。这个版本是由法国、意大利、英国联合拍摄的彩色版本，由擅长拍摄文学名著改编电影的意大利电影导演弗兰科•泽费雷利导演，威廉姆•赫特扮演罗切斯特，夏洛蒂•盖恩斯伯格扮演简爱，阵容强大。加上苍凉静谧的英国荒原，神秘诡异的古堡，阴郁迷离的气氛，整部影片将一个维多利亚时代歌特式的爱情故事演绎得凄美动人。

每一次，我们歌颂简•爱和罗切斯特的坚贞爱情，我们把简爱的不屈不挠和自尊作为动力，我们批判那个万恶的封建社会，可是，我们从没关心过还有一个阁楼上的疯女人。而阁楼女人也因此成了众多荧幕形象中的一类，阁楼作为这类女人的生活环境，衍生出荡气回肠或者惊险刺激。

《简•爱》中的阁楼女人名片
姓名：伯莎梅森
身份：罗切斯特的妻子
背景：母亲是父亲的最后一任妻子，从小父亲去世，家道中落，母亲带着她和一个生病的弟弟生活，家里有一个保姆，会巫术，对她很好。后来母亲嫁给梅森先生，又过上了富家女子的生活。有一次几个黑人在她家放火，母亲因仆人没有救她的而发疯，从此和母亲分开。后来送往修道院，由继父做主嫁给罗切斯特，她很爱他，但因遗传母亲的疯病也变疯了，终生关在阁楼上。
命运结局：纵火，死亡。
备注：罗切斯特一直隐瞒着大家他已婚,只让一个叫格丽丝普尔的女仆人小心看管着疯女人。

有人说伯莎梅森是罗切斯特的前妻，有人争辩：两人并没有离婚！无论是否离婚，无论这个“妻子”前面是否要加上“前”，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女人早已被人忘记名字，代之以“阁楼上疯女人”，尤其在对简•爱的肯定下，疯女人的角色自然只能是前任。
对前妻，我们似乎有固定的思维模式，她身处的环境大多是阁楼——狭小，黑暗，和真正的生活环境有一定距离，一般情况下外人不会踏足，隔音效果还不错；精神状态一定是出了问题——疯了，傻了，以至于做出荒唐的事，比如夜晚大笑，撕毁简•爱的婚纱，比如焚烧整个庄园，跳楼……推动事情的发展，以此来衬托出现任女主人的善良、柔弱和无奈，以及对婚姻的忠贞。因为前任女主人的不堪，这个闯入他人世界的女人才得以名正言顺，从此开始美丽新生活。本来的“第三者”顿时成为了解救男主人脱离苦海的上善大使，非但不会遭人白眼，反而得到更多人的好感和尊重。

无厘头贴士：如果你爱他，就一定要看看他的婚史。他的前妻一定不能是温柔美丽贤良淑德口碑满满，如果你爱的男人和这样的女人分开不外乎两种情况：这个男人游戏花丛，永不满足于得到的女人，或者就是两人因为距离或者生育等问题不得不分开，实际上还是深爱对方。试想，你怎么可以嫁给这样的男人？你是愿意当下一个被抛弃者呢还是甘于只得到了他的人却得不到他的心？
不要幻想着以你的姿色和才华征服这个有过婚姻的男人，你只能期待他的前妻是个疯女人，她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灵伤害，使他需要尽一切努力摆脱她，这个时候你的魅力才体现了出来，而且在得到他的时候你也不至于是个大恶人遭人指指点点。

《蝴蝶梦》中的阁楼女人名片
姓名：丽贝卡
身份：德文特的前妻
背景：曼德利庄园前女主人，美丽动人，是管家丹佛斯夫人心里“最美丽的尤物”，死前就知道自己患有末期癌症，只剩下等待。她说谎以刺激德文特“杀死”自己，选择以美丽的方式结束自己生命。丽贝卡早已死去，却由始至终存在。有一情夫。
命运结局：海边小屋被发现尸体。
备注：影片中从未出现过。

又是一个阁楼女人，阁楼里有她的相片，礼服，气息，还有灵魂，在管家的口述中非但美丽而且神秘。她也符合人们对前妻的固定思维：美丽动人却有着放荡糜烂的过去，男人一时糊涂，被虚荣冲昏了头脑，结果被这样的婚姻缠得喘不过气。
琼•方登饰演的“我”出现在德文特因为妻子丽贝卡阴魂不散，时时刻刻追命而心惊肉跳，整天想着自残自虐的状态下，无可奈何地成为了一个“衍生物”。德文特爱她，她是他阴郁生命中的一束光，但这份爱太沉重，爱里夹杂着更多的德文特对前妻的情。他爱亡妻，因为她美艳、动人；他恨亡妻，因为她骄奢、背叛；他怕亡妻，因为灵魂不散，是爱是恨是怕，恐怕他自己都无法说清。
始终摇曳着的那染带R的手帕，床单，床单的记号R，这曼德里庄园前妻女主人公吕贝卡的隐现标志的阴魂不散，注定“我”任人甚至是女管家的发落与亵渎，虽然只是一个阁楼里的灵魂，在精神上却一点也不失败。

无厘头贴士：还是那句话，嫁人前要好好看看他的婚姻状况，在被爱情冲昏头脑前对他的家庭构成，包括仆人、保姆要了如指掌，尤其要观察他的小动作，比如会不会时常发呆，对你有所隐瞒，或者常常趁你不注意的情况下去某个固定地方，以及晚上突然醒来，满身是汗，如果有这些症状，那么你要倍加留心了。
伤害一个人容易，治疗伤痛却是难上加难，尤其当你担负着为一个被女人所伤的男人抚平伤痛，首先要让男人从阴影里脱离出来，再灌之以自己的爱，这样的修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顺利完成的。即使“我”这样的温柔活泼的女性形象，都不免屈服于前任女主人的威严，几次模仿女主人的打扮和穿着为了让德文特更爱自己，却不想遭到的是冷笑，耻辱，很多时候充当的却是一个受气包的角色。

阁楼上的女人，不是放火自杀就是深海长眠，以此来扫除生者结合的障碍和道德上的负累．更多的时候，前妻往往是负面形象，妻子前面加上了这个无奈的表示时间的字眼“前”，说的就是阁楼里的失败的婚姻。也不尽然，阁楼里的女人也有她青春可爱的一面。

《滚滚红尘》中的阁楼女人名片
姓名：沈韶华
身份：22至23岁，出生在中国上海市的女子
背景：抗战前期，因父亲不准她与恋人结婚，被锁于家中，自杀未遂。父亲死后，韶华离家出走，以写小说为生。不久，只重感情、不问政治的韶华与为日本人做事的文化官员章能才相恋。
命运结局：解放前夕，章能才欲携韶华离开大陆，韶华却将章能才送上轮船，自己留下。四十年后，章能才返大陆寻找爱人，只得到一本韶华写的长篇小说《白玉兰》。
备注：阁楼事件让章能才遇见了作家沈韶华
    
因初恋事件，韶华被关进了阁楼，坐在床上，头就能贴到顶，每餐都需要保姆打开木板把饭菜端上来的小阁楼。阁楼上贴满了大字，触目惊心的是大大小小的“再见”；阁楼上堆满了书，从这头到那头，书作为一个作家的精神食粮却是摆放的毫无章法。
韶华假装听不到外面初恋情人的嘶吼，一遍又一遍地朗读着书上的文字，“玉兰又名白玉兰，又叫望春花，因为它的花洁白如玉，清香似兰，故称玉兰”，当然我们后来知道，她写了本书，书名叫《白玉兰》。后来她爆发了，敲打阁楼的木板，要家里人放她出去，看到的只是门锁摇晃，没有丝毫实质性结果。
阁楼，一度被赋予了枷锁的色彩，凡是子女有伤风化，做出不符合道德伦理的事情都要被关到阁楼里，断绝一切外来交往，只顾一日三餐让其吃饱，实际上是一种变相残杀。琼瑶的小说里也出现过这样的女子。而同时出现的情况是孤僻孩子为了躲避家庭和社会的纷争躲到阁楼上学习看书，把阁楼视为理想净地，张爱玲正是在阁楼里完成了她的文学修养，阁楼也成了张爱玲用来塑造场景刻画人物的熟捻之物。韶华在阁楼里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用玻璃碎片伤害自己。

小贴士：要善待非常条件非常状况，阴暗的阁楼可以创造人，也可以毁灭人。非常情况下，自我伤害不失为一种解救方式，而经历过这种心理波折的人要么是歇斯底里，要么就是重情重义。韶华属于两者兼有，后者居多。不然她也不会和汉奸相恋，不然她也不会让心爱的人先离开大陆，不然她也不会在四十年后只留下心路历程却拒绝相见。

阁楼，指的是位于自然层内，利用房屋内的上部空间或人字屋架添、加建的使用面积不足该层面积的暗楼，不计层次。因它的构造和位置特殊，也成就了许多人物和故事。倒是阁楼里装的鲜见男人，也许男人在阁楼里并不能滋生出什么新鲜的故事，至少是男人单独一个人的话，阁楼女人的故事多了，《心中有鬼》这部浪漫的“鬼片”被人誉为中国的《蝴蝶梦》，冷艳迫人的曼丽也是一个类似于丽贝卡的阁楼女人，只不过这里她和刘若英饰演的三三有了共同话题，如何征服两人都爱着的男人。男人在阁楼里也可以出现，当然，需要女人的陪衬，比如还有那部《阁楼男女》。爱情，往往发生在许多并不为大多数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地方。

Do you think, because I am poor, obscure, plain, and little, I am soulless and heartless? You think wrong!- I have as much soul as you,- and full as much heart! And if God had gifted me with some beauty and much wealth, I should have made it as hard for you to leave me, as it is now for me to leave you. I am not talking to you now through the medium of custom, conventionalities, nor even of mortal flesh;- it is my spirit that addresses your spirit; just as if both had passed through the grave, and we stood at God's feet, equal,- as we are!

难道就因为我一贫如洗、默默无闻、长相平庸、个子瘦小，就没有灵魂，没有心肠了？——你不是想错了吗？——我的心灵跟你一样丰富，我的心胸跟你一样充实！要是上帝赐予我一点姿色和充足的财富，我会使你同我现在一样难分难舍，我不是根据习俗、常规，甚至也不是血肉之躯同你说话，而是我的灵魂同你的灵魂在对话，就仿佛我们两人穿过坟墓，站在上帝脚下，彼此平等——本来就如此！”

       1943年版本的《简•爱》最大的亮点是哥特化悬疑的处理。其中杂糅了最为经典的哥特元素：柔弱深情的女主角和阴郁寡欢的男主角，绝然于世的古宅，忍受着非光明力量的折磨以及爱情与救赎。琼•芳登依旧延续她在《蝴蝶梦》中女主角的表现，将简•爱表达成徘徊于爱和世俗之间，并最终以个人意志赢得幸福生活的形象。故事将矛盾点集中于宗教的控制和社会偏见上。这两点在影片开头就相当清晰地借简爱的自白点明。同时这成为罗切斯特先生对生活无法释怀的最终原因。他纵欲至疯的妻子仍在，在天主教教义“不能离婚”的控制下，他想爱不敢爱；此外他每年八千镑的收入吸引来的只是利益而非情感的爱慕者，导致他想爱不能爱。

    这两个秘密成为故事设置悬疑的起点。阿黛尔半遮半掩的身世之谜由罗切斯特先生自己揭开，却像条幽径般引领简吻醒他沉睡的柔情。而前者，影片下了大力气营造“塔楼女人”的哥特气氛。与之后几版不同，43版简爱的镜头从没有给罗切斯特夫人以露面的机会。只是用声、光、影的效果模拟出塔楼女人的形象。先是夜半的耸人的笑声，而后是塔楼忽亮而起的烛光，最后到密室时拧掐打斗的影子。这和1960年希区柯克的代表作《惊魂记》中塑造诺曼的母亲有异曲同工之妙。这种对形象模糊处理的方式，如同给《简•爱》哥特风格中非光明力量披上了魔术师的手帕。当故事行进至山穷水尽——王子和灰姑娘要永远幸福生活在一起——的前一刻，抖开手帕，变出了罗切斯特夫人。由是，两人的人生又再次放置在岔路上。当世上所有人背弃你的爱人时，你是选择转身离去还是转身背弃全世界？

    这版的简•爱与其说是彰显爱与尊严，不如说是展现女性在爱情中的勇敢。原著中简爱最后接受了一笔不菲的遗产，反过来拯救了罗切斯特先生，这总有点儿圣母情结的味道，让人不得不相信简爱性格中好强古怪的行事风格。而影片不仅删去了简爱接受遗产，而且用好莱坞最滥俗的方法——爱情的召唤（这在呼啸山庄中已经出现一次，希斯克利夫在凯西的召唤下在悬崖边自尽），回到桑菲尔德。换而言之，此时简爱已经放弃了正大光明的“爱情名分”，她愿意放下自己的自尊仰望罗切斯特，愿意即便世俗不容，她也要选择和他在一起。因此，我觉得43版的简•爱更散发着一种迷人的女性魅力。

    芳登在好莱坞有“英国少妇”之称。不但她知名的角色都是英国少妇形象，而且她本人就是一副怯生生怀揣着爱情梦的少妇模样。她一生过多相信爱情，性格中也有着童年的阴影，加上她孱弱的身躯，简直可以成为一类女性气质的典型。和凯瑟琳•赫本的刚强独特不同，和费雯•丽的美艳灵秀不同，和格蕾丝•凯利的高贵冷艳都不同，她是唯一的，就是那个独自坐在阴影里绣花的简爱。

    奥逊•威尔斯我一直很喜欢他，那种张扬的才气，那种不羁的神情，还有一种凌人的姿势。记得威尔斯的评传中说，威尔斯首先是个极其优秀的演员，其次才是一位天才的导演,只是他的《公民凯恩》太过耀眼，让所有人都为之灼目。虽然奥逊的外貌在好莱坞黄金时代实在是酱油货。但在《公民凯恩》里，他不时掠过的表情——皱着很低的眉，微微眯着眼，捎上点戏谑的笑——如此迷人的表情，让我明白了他潜在的吸引力，那种能把丽塔•海华斯迷倒的磁性。他的凯恩在风度神情上与盖博的瑞德惊人地相似（当然前提是，得忘掉奥森的面包下巴……）。同样，在《简•爱》里，他还是偶尔流露出他极具魅力的表情，引触了罗切斯特的浪漫风情。

    才子多怪人，威尔斯是个暴君式的人物。他不顾导演的指挥，强烈要求在好莱坞的摄影棚里营造英国约克郡沼泽的哥特效果，由是我们看到了罗切斯特与简•爱的初见。简如精灵般游荡，撞上犹如堕落天使撒旦的罗切斯特……虽然烟雾弹和道具在现在看起来假的可笑，但正如希胖子常说的，在摄影棚里能做到的，何必要多费周章呢？结果威尔斯是对的，这部《简•爱》正因其不可超越的哥特气息而载入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