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医 完结篇

1867年，明治维新前夕，日剧《仁医》中龙马站在甲板上眺望说：“海对面的国家封锁了自己，外国人用坚船利炮击碎了他们的国门，但是他们仍然在沉睡，我们必须把自己的国家统一在一起，让它变得强大。”

龙马说这番话有一个时代背景，那就是发生在14年前的“黑船来航”事件。美国海军舰队驶入江户湾浦贺海面，船体上涂满防止生锈的黑色柏油，日本武士刀莫能敌，为日本带来巨大的骚动。这在《仁医》第一季中也有体现，南方医生第一次上街时为了确定自己所处的时代，便问路人黑船来过了吗，路人点头称是，面露惧色。当时日本民间流传着一首狂歌，对此事件有描述：“上喜撰（蒸汽船）唤醒太平梦，喝上四杯便再难眠。”德川幕府无计可施，被迫与美国缔结《神奈川条约》，打开国门。随后德川幕府解除禁止诸藩建造大船的禁令，开始睁眼看世界，这被视为日本幕末明治维新的滥觞。

次年， 坂本龙马、西隆佐等有志之士促成萨摩及长州二藩成立军事同盟，在戊辰战争中消灭德川幕府和反抗者，明治天皇随即发表《五条御誓文》，宣布推行“王政复古”以达到天皇亲政和议会政治（合议），建立三权分立的新式政府，明治维新开始。

明治维新是日本近代史上的重要转捩点。在经济上推动了财政统一，稳定幕府后期严重负债的国家财政；推行殖产兴业，掌握新式技术，实现国家工业化，生产力大幅提升。教育上普及义务教育，选派留学生并开设西式学校，价值观逐渐西化。外交上成功废除了与外国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并积极将朝鲜并入日本版图，实现了300年前丰臣秀吉的夙愿。这一改革使得日本国力大幅膨胀，国家出现“脱亚入欧”的风气。

同在东方，西方舰队首先慰问的当然不是日本百姓，比黑船事件再早14年，英明神武的道光帝命令林则徐虎门销烟，同时下旨断绝与英格兰的贸易，驱逐英国船只。“在世界历史中，一个非基督教的君主宁愿销毁损害他的臣民的东西，而不愿出售它来装满自己的腰包，这是唯一的一个实例。”

次年，英国国会以微弱多数同意了对华用兵，英国军舰抵达广州海面，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东西方两大帝国或者说两大文明再次相遇，最后以清朝失败及签订《南京条约》告终。为什么说再次相遇呢？先卖个关子。

第一次鸦片战争结束后20年，西方列强卷土重来，这一次他们踹开了北京城安定门，火烧圆明园，抢掠珍宝无算。就连法国作家雨果都表示强烈谴责，认为此事为“两个强盗的胜利”。事后，大清官员将出逃的咸丰帝从承德接了回来，满朝文武痛定思痛，决定“师夷长技以制夷”，在全国展开了持续35年之久的洋务工业运动，比明治维新还要早7年。

1895年，为了争夺在朝鲜地盘谁说了算，大清与日本这两个西方学徒在黄海海面大打出手，结果自不必说，大清惨败，代表着洋务运动最高成果的北洋水师全军覆没。此战对大清官民的心理打击是史无前例的，日不落帝国打不赢还说得过去，现在连蕞尔小国也骑到自己头上了，大清的国际地位一落千丈，再次成为列强鲸吞蚕食的对象。

同一个东亚，同一个梦想，师夷长技的结果却截然相反。原因何在？

首先是大势。彼时的世界潮流，是学习西方先进的政治理念和工业技术，重视国际交流，提高社会生产力和国民素质，实现民族救亡图存。但对于大清来说，朝廷最为关注的，是如何维持其自身的权力。为了加强集权统治而实行锁国外交和愚民政策，是与世界潮流背道而驰的，这将大清的坟墓越挖越深。

其次是人心。明治维新上至天皇下至国民，无不心悦诚服地接受了西方先进思想，倡导完全西化，是一场以宫廷政变为背景的彻底的思想革命。反观大清的洋务运动，官员只接受最为皮毛的西方技术，一心想给传统文化和儒家思想穿上骑士铠甲，西方思想则视为糟粕弃之不要。《走向共和》中有一出戏，孙文求见李鸿章，将他的宪政思想一一道来，正在用膳的李鸿章摔下碗筷，疾声痛斥后将他逐出家门，这也是两人在剧中唯一一次同框。这一问题直到大清灭亡后才发生改变，“新文化运动”给中国人带来了一位德先生（民主）和一位赛先生（科学），运动在1919年5月4日形成了顶峰。作为对比，我不禁想到坂本龙马向后藤象二郎提出船中八策（维新政府的重要指导方针）时的场面，那是拥有怎样的心胸才能让这些攘夷派政治家全盘接受西化方针呐。

最后的命运。《仁医》剧中，南方医生利用现代医术在幕末时代济世救人，然而他所做的事情如果会对历史发生影响，要么不久就会被纠正，要么引发剧烈头痛无法行动。故事是虚构的，但我相信历史是有他自己的固定轨道和倔强脾气的。鸦片战争发生前200年，满清八旗子弟入主中原，崇祯皇帝带着遗憾于景山自缢，中国进入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差不多同一时期，英国国王查理一世被公开处死，斯图亚特王朝的封建统治被推翻，英国进入共和时代，中西方走上了截然相反的两条路，时代的洪流注定了他们会再次相遇，一次又一次。